火把
- Sherill
- Jul 20, 20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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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故事的开始，是你大声啼哭，宣告降生。
你的声音震耳欲聋。
你先是躺着，偶尔摆动四肢；慢慢的你会爬，再学步，很快你就颤颤巍巍的，开始直立行走。
你于是爱上行走，就一直走。你发现你的父母也在走，在你到来之前就一直走。
同路的，还有你的朋友，你的老师，你的亲戚，你的所有人。大家都在走。
你在人群中，在包围中，你走的坦然。
偶尔你觉得气喘。你对着 离你最近的A说：“我觉得呼吸困难。”
A回答：“我早就觉得呼吸困难，可我还能走。”
你于是看看自己的双脚：“对啊，我也还能走。” 你停止了询问，继续行走。
好像从来也没学会怎么停下来。
2.
有一天你发现熟悉的人群中参杂了陌生的面孔，你隐隐担忧，脚步也不那么踏实。
终于你发问：“你是谁呢？我怎么不认识你？”
那人没有扭头，只用低哑的声音回答你：“我是A啊笨蛋。”
你想说：“你变好多，我都不认识你！”，但你说不出来，你发现你的声音被压的更低。
自己的声音消失，这让你吓了一大跳。你感觉自己 呼吸更艰难，气息更游离。
你不明白为什么，你想弄明白为什么。
于是你想停下行走的脚步，因为从没学过怎么停，你在尝试的过程中，摔了好几个跟头。
虽然鼻青脸肿，但你终于还是停下来了。你寻思着，要去找个医生 或者吃点药，你要找回通畅呼吸的感觉。你怕自己会窒息而死。
”如果可以顺畅呼吸，或许，” 你心想着：“我还可以有初次啼哭的，清脆响亮的声音。”
3.
当双腿双脚不再行走，你的上半身忽然醒过来了。
你的脖子可以自由扭动，胳膊也能抬起落下，你心里欢喜，忍不住多扭几下脖子，多举几次双臂，你差点忘了，最开始的时候，就是上半身的力量，让你会爬，然后才学会走。
但很快的，你的欢喜消散了。
你扭头看向身后时，瞬间像是被电击中：背上的一大捆木材，爬着蠕虫，泛着恶臭，外围的已经生毛，里面的长进你的身体，在木头和肉体交接的地方，你的血一点点渗出来。
这么一大捆暗褐色的木材，它们长长短短，密密麻麻，结结实实地扎了一大捆，沉重又紧密的，贴在你的后背上，压弯你的脊柱，勒的你血迹斑斑。你这才意识到，是这沉重的木材让你喘不过气。
原来你都一直背着这一大捆木材。
你迫不及待看像你熟悉的人群，当看到每一个人都背着这一大捆木材的时候，你觉得简直不可思议，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发现？！
人群中的爸爸妈妈，兄弟姐妹，认识的不认识的，都扛着这一大捆木材。他们中，有的已经和木材化为一体，每个人都不停的在行走，看上去像是移动的小山。没有声音，也几乎要没有呼吸的小山。
你大惊失措，像是从梦中惊醒，你想要扔下这一大捆木材。
你开始把最外面的几根木材甩在地上，然后，你咬紧牙关，开始把那些已经长进你肉体里的木材一根一根撕扯下来。
你痛不欲生，痛哭流涕。
这些本不属于你肉体的，没有生命，没有血液，没有细胞，没有神经，没有感觉的，木材，终于在你烂了大半个脊背之后，被你从身体中分离出去。
4.
你把自己包扎好，看着地上粘连你血肉的又脏又臭的木材，还有慢慢蠕动在上面的虫子，你狠狠的吐了口吐沫。
你用手背擦下嘴角，毫不留恋的离开。你要继续行走。
虽然天光黯淡，但你没有负担，步速加快，很快找到了你熟悉的人群。
你的爸妈，你的亲戚，你的所有人，你迫不及待要告诉他们这个惊天秘密，你要帮他们把木材卸下，不要他们窒息而死，不要他们没有声音。
可惜，恁凭你慷慨激昂，没人听懂你在说什么，昏黄的天空之下，大家都蒙着眼睛，黑暗之中，既不做声，也不停下。只头也不扭的 僵硬的 行走。
你害怕了，黑暗如此深重，你不知该走向何处，你满眼看到的，都是漆黑的背影，那些躬身背材，不得喘息，无法发声的人群。
那一直被你爱着的人群。
原来，你的重生，只给了自己更多迷茫 和孤独。
你痛苦，你怒问老天：”为什么我不能和直立行走的人在一起？我天生就是要直立行走的啊！为什么我要背负木材？为什么是我，为什么我要有脊背上的大片疤痕？”
5.
你落泪了，不是疼痛让你哭，是无力，是虚弱，是你发现原来自己如此孤苦。
泪水终于流成河，你被冲刷到了更遥远的地方，睁开眼，你看到点点星火 在天际 在眼前。
昏暗中呆太久的你，恍惚以为自己进入另一个世界。你满心好奇，伸手想要抓住一点星火。
“小心！”陌生的声音：“别烫到手”
你站立起来，仔细望去，才发现那星火是火把。
“你是谁？哪来的火把？” 你问。
陌生人看了眼你的背，说：“我也是脊背有疤痕的人，卸下来的木材，我给它接了火种，燃烧成火把。”
火光映射下，陌生人面庞清晰，五官硬朗。他摆摆手，继续前行。
他的气息听起来如此顺畅，他的脚步看上去也踏实又轻快，你望着他走远，听到他哼的小曲儿，声音之清脆真实，一如你出生时，嘶吼出的响亮的哭声。
6.
你爬上高山，睁大眼睛像远望，终于看的清楚：
世界之大，到处都是背着大捆木材的人，在他们中间，夹杂着许许多多举着火把的人。
而他们，无一例外的，
在脊背上，都
印着吓人的疤痕。
你于是飞快的往回奔，
奔向你遗弃的木材。
压迫你的，原来就是你的，
火把。